摘要:陳姐笑說,在新加坡的生活確實各方面都比在大馬舒適,但她每隔幾年總要回家看看父母親戚,“畢竟吉隆坡是我家鄉嘛。”因此我也結識了我的按摩師阿詩塔,她在度假村工作已經超過十年了。阿詩塔來自巴厘本地,如同島上絕大多數本地人一樣,是一名印度教徒。...
她們每天手指尖跨越著的,大概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 環行星球 ? 第070期 —
環行星球是一個成員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神秘組織,每周都會邀請位于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小伙伴跟我們分享他在當地的經歷和知識。
本期節目我們邀請到了哥倫比亞大學人權研究碩士——阿若。旅居世界的阿若已走訪過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今天她要跟我們講講東南亞的按摩師們。
— 文字-阿若 / 審稿-小阿 —
我是一名酒店體驗師,在東南亞每下榻一家酒店,體驗SPA水療時,總是喜歡借著做按摩的光景與按摩師閑聊。
這些五星級酒店動輒一晚上千元的房價,比酒店里提供細致入微服務的當地工作人員月薪還要多。顧客鮮少注意到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服務人員,而我通過與按摩師的交談,搜集到一些有意思的人生。
柬埔寨
年收入兩千美金的家庭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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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古跡吳哥窟所在地,柬埔寨暹粒,為我做SPA按摩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當地婦女阮姐,她在酒店做按摩師已經五年多了。
她說這份工作來之不易,是她丈夫通過自己之前在酒店做門衛的關系,托付了幾層熟人才介紹她進來的。
剛到酒店時她幾乎不會任何英語,酒店對工作人員統一進行了幾個月的培訓,教她們基本英文問候用語。
對于一名按摩師來說,阮姐學到的最重要的一句話是:“Is my pressure ok? 我的力度合適嗎?”以及每跟客人講一句話,結尾都要跟上一句“Thank you”。
阮姐性子靦腆,剛開始非常拘謹地應答著我對于當地生活的各種提問,聊著聊著她也就打開了話匣子,跟我聊起她的家庭。
阮姐的丈夫覺得酒店門衛的工資太低,于是像暹粒鎮子上的絕大多數依靠吳哥旅游業謀生的男人一樣,做起了接送游客的突突車司機。
她的丈夫需要自己花錢購買一輛700-800刀的摩托車,加上額外400刀的乘客座椅,組裝成約1200刀的突突車。
每年九十月到次年三四月是柬埔寨的旱季,也是旅游業的旺季,她的丈夫每個月能掙250-300刀。每逢五月至九月的惱人雨季,暹粒不僅高溫濕熱,而且澇災頻繁,游客稀少的淡季,司機每個月只能掙100-150刀。
阮姐有一個12歲的兒子,馬上要上中學了,一家三口住在暹粒郊外的高棉風格木屋閣樓。阮姐與丈夫還算幸運,他們捧著接待外國游客的旅游業“黃金飯碗”,收入比柬埔寨全國平均家庭年收入的1200美金多了兩三倍。可是隨著近年吳哥旅游業的迅猛發展,暹粒當地的物價也翻了好幾倍。
阮姐笑說,生一個娃足夠了,多了養不起咯!
柬埔寨所有的公立學校對本地人提供從小學到高中的免費教育,可仍然有許多人上不起學。對于一些底層農民來說,讓孩子去上學意味著損失了一個家庭勞動力。
他們要么因為家住得離免費學校太遠,而無法承擔孩子上下學土路上奔波幾個小時的交通成本,或是寄宿學校的住宿費,要么負擔不起除了學費之外的雜費、書本、校服費。
阮姐說其實暹粒本地有好幾所國際學校,在柬埔寨工作的歐美人都送他們的孩子念全英文的國際私立學校,每年的學費從一萬到兩萬美金不等。
全柬埔寨大概只有金邊富商一類的本地人才上得起私立學校,其他全部是外國人的孩子。用阮姐的話說,對于她們這樣的普通柬埔寨人,送孩子去私立學校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希望我的兒子能學好英文,以后做導游,聽說導游賺得很多!”阮姐樂呵呵地笑著說。
在亞洲最窮的國度之一,這也許是一對平凡父母對孩子最大的期許了。
新加坡
年輕人工作兩年買房無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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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加坡海濱酒店水療中心工作的陳姐,是我在東南亞遇到的第一個說中文的按摩師。
她是馬來西亞華裔,操著一口濃重閩南口音的華語。細問之下果然,陳姐是三代移民,她的爺爺奶奶輩是從福建沿海地區移民到大馬的。
陳姐出生在吉隆坡,十幾年前來到新加坡尋求更好的工作機會。陳姐說她來的時候新加坡勞動力稀缺,因此移民政策非常寬松。
外來務工人員只要月薪在1800新幣(1新加坡元=5人民幣)以上即可申請新加坡永久居留身份,提交申請之后三個月至半年就可以收到批準通知。
“現在可不行了哦,月薪2500新幣以上都不一定排得上隊咧!”陳姐說如今想申請新加坡綠卡,至少需要排隊一年,申請還可能因為各種原因被駁回。
陳姐在拿到綠卡后,遇到了現在的老公,結婚之后正式加入了新加坡國籍,兩人育有一個九歲的兒子。
Photo by CEphoto, Uwe Aranas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Singapore_Merlion-at-Marina-Bay-03.jpg
“雖然我在新加坡這么久,入了這里的國籍,但是我還是習慣跟人家說我是馬來西亞人。”陳姐笑說,在新加坡的生活確實各方面都比在大馬舒適,但她每隔幾年總要回家看看父母親戚,“畢竟吉隆坡是我家鄉嘛。”
陳姐感嘆每次回家都能發現吉隆坡又新蓋了幾棟大樓,新開了一些餐館,物價上漲迅猛,可是大家的工資卻沒起什么變化。而在新加坡,躲開繁華的旅游商業中心,遠離昂貴的高級網紅餐廳,深入本地人最愛的平民美食廣場,只要一兩新幣就可以吃一頓美味的晚餐。
陳姐興奮地向我推薦著她平時愛去的幾個美食廣場(Hawker Centre),例如老機場路市場和小印度竹腳市場。
無論月薪是幾千還是幾萬的新加坡人,下班之后都喜歡與同事朋友相約聚集在這些類似于大排檔的小吃攤鋪中間,花上五塊錢,點一碗魚丸湯面,喝幾扎啤酒,這才是最原汁原味的新加坡吃飯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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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姐說新加坡就是這樣一個即使掙不到特別多錢,也可以活得很快活的地方。
新加坡政府為國民提供的組屋住房補貼政策堪稱模范,極大改善了住房稀缺的矛盾,讓絕大多數年輕人能買得起房子。
政府規劃出大面積組屋廉價房源,將一套房子的全款調控至新幣20萬左右。居民只需支付10%的首付,剩下的可以用公積金慢慢還,住房公積金由雇主和雇員分別繳納月薪的16%和20%。
購買組屋的條件是新加坡公民或永居,已婚,家庭年收入低于1.2萬新幣。如果是未婚單身狗,熬到35歲也能有資格購買組屋。
在人均GDP亞洲第一的高收入新加坡,盡管教育和醫療并不是免費的,可組屋政策有效地解決了年輕人面臨的最大困難。
就像陳姐評價的那樣,新加坡的年輕夫妻基本工作兩三年就可以輕松買房,這樣一來年輕一代的壓力就小了很多。
“你們北京房價怎么樣?”陳姐好奇地問我。我說陳姐我肩膀又酸又疼,麻煩你這里按使勁一點。
巴厘島
穆斯林國度里的另類印度教嬉皮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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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厘島的度假村號稱擁有全世界最棒的水療中心,我不得不嘗試了一把他們的招牌巴厘式按摩,果然名不虛傳。
巴厘式按摩貫通血脈直抵穴位,融合精油推拿的流暢,做完仿佛整個身體排了一遍毒般渾身清爽。因此我也結識了我的按摩師阿詩塔,她在度假村工作已經超過十年了。
阿詩塔來自巴厘本地,如同島上絕大多數本地人一樣,是一名印度教徒。她是三個女孩的媽媽,也如同島上絕大多數依靠旅游業謀生的夫妻檔一樣,阿詩塔的丈夫做環島包車司機。
巴厘島實在是個神奇的地方,印度尼西亞的多數人口為穆斯林信徒,可是在這座深受世界游客喜愛的島上,巴厘人卻全體信奉印度教。
這里的印度教徒與食素修行的印度本土印度教徒不太一樣,他們的性格中自帶隨性即樂,沒有諸多條條框框繁文縟節。阿詩塔不抗拒其他肉食,但是不吃印度教里被視為神圣的牛肉。
按照印度教的習俗,信徒需要每天供奉神靈,敬天地、諸神、自然。做生意的鋪子,例如烏布中心的商店、紀念品店、餐廳、旅館,每天會在店門口放上新鮮的鮮花貢品小藍,祭祀神靈,祈福好運,保佑生意興隆。
無論什么時候到巴厘島,都能在街上看到隔三差五進行的祭祀神靈活動。我在的時候剛好趕上寺廟建立周年紀念日,當地人親切地稱其為“給寺廟過生日”,一大群男人身著白衣,女人脖子上戴著花環,敲鑼打鼓沿街游行,好不熱鬧。
或許是因為巴厘島熱帶氣候常年溫暖的緣故,巴厘人符合熱帶島民一貫的慵懶隨和。
本地居民住在遠離游客酒店區的小村莊里,街坊四鄰關系和諧,他們騎摩托車單程一個小時上下班,也時常抱怨島上糟糕的交通。
阿詩塔說這些年不斷有大量歐美人涌入巴厘島,覺得這里的氣氛非常自由開放,搬過來住了幾年仍然鐘愛得不舍得離開,恨不得拖家帶口在這里提前退休頤養天年。
在歐美人眼里,巴厘島是座近乎烏托邦式的嬉皮天堂:物價低廉,無所拘束,無處不在的海灘派對,沖浪、瑜伽、冥想的天堂。
“對于歐美人們來說,巴厘島房租便宜得很,但是對我們來說很貴,負擔不起的。” 阿詩塔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巴厘島中心區烏布便宜的房子,一間屋子月租只要100美金左右,位置不錯的四臥室一整棟別墅不過800-1500美金。
然而,像阿詩塔這樣從事基礎旅游服務業的巴厘本地人,平均月薪140美金,養活一家子老小捉襟見肘。
印尼教育系統并不免費,小學幾十美金一年,高中需要150至350刀一年。對于普通印尼人的薪金水平來說,這是一筆極高的開銷,很多家庭無力承擔孩子的中學教育開支。
如同柬埔寨的阮姐,阿詩塔從不奢望把孩子送去昂貴的國際學校。談起對于本地人來說高昂的教育、醫療、住房價格,以及被旅游業抬高的生活成本,阿詩塔并無抱怨,只是淡淡一笑,用不算流暢的英文向我努力而耐心地解讀著巴厘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跟丈夫和孩子們在一起就很幸福。” 阿詩塔提起家人,臉上露出按捺不住的笑容。是呀,一家人整整齊齊,本本分分,窮有窮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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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療結束時,按摩師們總會滿臉笑容合掌鞠躬,對我畢恭畢敬地連聲道謝。我總要等到走出燈光昏暗的理療房間,才能看清楚她們的臉。在酒店炫目通明的高掛吊燈的照耀下,中年婦女黝黑的膚色和眼角的皺紋無處可逃。
她們每天手指尖跨越著的,大概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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