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位采訪對象此前也是因為擺攤問題被人欺負才與我結識的，同是農村出身的年輕人，我自知打工者謀生討薪的不易，于是欣然應允幫忙。我質疑她的從業初衷，這女孩給我分析說，有一部分女孩涉足到這個行當，確實是因為生活所迫，被逼無奈。...
按：首先聲明，這篇文章系本人真實采訪手記，絕不牽扯任何有關三俗的東西。
這幾年，我一直在西安從事媒體行業，在傳媒這個行當的圈里圈外，免不了會認識一些五行八業的人。在三觀多元化的當下，我們很難從個人的思維角度中去認知他人的想法和行為，即便不解，至少給予尊重。看慣了世間萬象，摸清了人情脈絡，很多周遭便能淡然處之，不過多數情況下卻深陷尷尬的泥潭。
就比如說，我在2017年的時候，就遇到一件里外難做人的事情。
我記得大概是當年4月份的時候，有個曾經接觸過的采訪對象致電我，說有個老鄉被人拖欠了數額不小的工資，與債主交涉多次未果問我能否提供幫助。這位采訪對象此前也是因為擺攤問題被人欺負才與我結識的，同是農村出身的年輕人，我自知打工者謀生討薪的不易，于是欣然應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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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安排在西安南郊的一家火鍋店內，這位熟人領我進門前就指著火鍋店四樓的一家足浴店說：“就是這家店欠了人家的工資。”我心生疑竇，當時卻不便細問。坐定之后，熟人便電話聯系了那位當事人，約莫十分鐘左右，有個長發染成青色的女孩朝我們打著招呼走了過來。
飯桌上，女孩略顯靦腆，很少主動說話，只是往火鍋里不斷放著食材。我勸住了她，讓她敘述事情詳細。這女孩放下筷子抬頭看我，她面容姣好，敷抹了濃白脂粉的臉有些憂郁的神情?！捌鋵嵰矝]啥，老板欠了我幾千塊錢工資要不回來！”輕描淡寫了自己的遭遇，這女孩便低頭不再言語。我繼續追問，這女孩沉思片刻，掏出手機和我互加了微信，說具體情況會在微信上告知。
首次見面在并無所獲的結局中不歡而散。臨別時，這女孩正跟我致謝，突然有幾個衣著略顯暴露的女子從身邊走過，這女孩瞬間面露緊張，轉身快速上了電梯?；厝サ穆飞希@位熟人才告訴我這女孩其實是樓上足浴店的技師，兩人也是在一次服務中認識的?；蛟S是這女娃見到記者不好意思，所以才吞吞吐吐不敢說實情。這熟人也擔心我因此有所顧慮，話畢一再懇求我能繼續幫忙，并專門從路邊便利店買了條軟中華塞到我背包里，我婉拒不下答應其盡力協助。
后來，這女孩常跟我微信聯系，有時候常常是凌晨一兩點問我“在不？”我思忖對方工作作息的原因，努力適應雙方交流的不定時，斷斷續續才獲知了事情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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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是甘肅平涼人，她自稱當年學習優異，但飽受家暴的戕害。其父親經常酒后鬧事，母親為了顧及家庭的完整，一直忍辱偷生，甚至靠賣血來換取一雙兒女的生活所需。這女孩成年之后，終于無法忍受家庭的暴力和貧窮，初中未畢業便拿著家里人給的學費偷偷逃到了西安求生。
女孩在西安當過工地小工，干過超市收銀員，與人合伙開過美甲店，幾乎所有低成本的行業都有經歷。女孩好學，還專門進修了西安某知名高校的成人財會專業。與之交流過程中，我見這女孩思維和談吐都有高度，根本不像是初中輟學的問題少年。
后來，女孩認識了個河南籍男友，兩人交往半年后便結婚生子。女孩說他們結婚不過是簡單領了證而已，她連對方的老家都未去過。孩子生下來不到百天，女孩的丈夫便離奇失蹤，臨走時還順手取走了女孩銀行卡中僅有的兩萬多元。當時女孩還在坐月子，突然的變故令她大病一場，險些喪命于出租房內，幸虧有其遠房表親援手救助，母子才得保全性命。
“經歷過那件事后我就想，只要能活命，讓我干啥事我都愿意?！边@女孩談到自己的這段不幸遭遇時這樣說道。
病愈之后，女孩開始為生計打算，起先賣保險卻被人騙財騙色，后來經人引路，她開始接觸足浴按摩行業?！爱敃r也沒想太多，我們孤兒寡母在西安無親無故，我一心就想掙錢活著，看身邊很多同鄉女孩子都在做這個，我慢慢也就習慣了，主要是來錢快?！?/span>
我質疑她的從業初衷，這女孩給我分析說，有一部分女孩涉足到這個行當，確實是因為生活所迫，被逼無奈。但多數女人是因為懶，想著這個營生只要放得開，遠比忍受風吹日曬好太多。說這話的時候，女孩還給我發來好幾張照片，說照片上的女孩都是有車有房有家庭，但背地里實際上都是自己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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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幾年間，女孩輾轉過西安很多類似的場所。兒子也逐漸成人，到了入學年齡，她托人把娃送到了西安主城區里一個全封閉式的藝術文化學校?！爸饕俏业墓ぷ黝櫜簧虾⒆?，再者也害怕娃知道了我的工作性質后，被身邊人說閑話，心里有陰影?！?/span>
實際上，這個女孩來西安南郊工作近將近一年，老板陸續拖欠了她近一萬元工資，女孩每次討要，對方總是搪塞推脫。女孩跟我說，“雖然我們干的工作經常被人看不起，但這總是我們用勞動換來的辛苦錢，所以不管怎樣都得要回來！”
有一次，女孩帶病上班導致突然暈厥，臥病期間，她給店長發微信要錢看病，對方卻回了這么一句，“最近店里這么缺人，你卻不來上班，我拿什么給你發工資？”女孩把兩人的微信截圖發給我，并配上了好幾個流淚的表情。
我同情女孩的遭遇，問她為何不嘗試走法律途徑。女孩說，“我們這個行業總被人感覺不是正經人，我害怕事情鬧大了，對我自己的名聲也不好?！?/span>
據女孩說，店里很多人都存在她這樣的情況，店主利用女孩們的境況和弱點，用欠債的手段牢牢牽制著女孩們的自由。有很多人后來從這個行業退出了，工資照樣沒要到。
“我娃長大了，我反正是下決心從這個行業離開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迸⒈磉_出了自己的隱憂。據她說，她下一步準備做微商代購，需要前期投資，但自己缺少本錢，所以只能想辦法要點工資。“實際上在整個西安，大大小小的足浴店，加起來大概欠我十幾萬工資?！迸⑷缡钦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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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這女孩接觸期間，我能感受到她的單純和上進，作為一個新聞人或者朋友的角色，我也曾費勁心思試圖通過個人的生活經驗和工作積累，給出一個較為穩妥的解決方案。但一個叫我無法回避的事實情況是，這類題材上報給單位請求采訪，百分百是要被篩除的，而我自己又不能以當事者的身份去拔刀相助。再者，對方的身份和工作性質似乎遠遠不是我的筆頭所能刨根問底的。
對于這個女孩來說，她的訴求很簡單，只不過是想找一條關于未來的生路，但翻來覆去似乎無路可走。
那段時間，因為這個事我經常失眠，我嘗試說服自己放棄，或者盡力能找到造就女孩悲劇的根源，以便能在客觀事實和主觀情感的博弈中找到平衡，卻始終很難找到明確的界定。足浴這個行業，自從誕生之日起，在社會大眾的認知里，似乎就很難歸入正流，即便那里的從業者大都是社會底層，也不完全都是那些自甘墮落的人。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這個群體被歧視和排擠呢？我前后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之后，女孩見我一直沒有再聯系她，就在某個半夜給我發來微信，再次打聽采訪的進展，我心里沒底，于是不置可否地回復了幾句，女孩或是聽出了我的無力，在對話框里敲了個“謝謝你”便無音信，我還想再安慰幾句，發現她已經刪除我的微信好友關系了……
